“那个，对不住啊，你看视频能不能删了？”

电话那头的道歉，听着比骂人还别扭。重点不在“对不住”，而在“删视频”。一天前，在宁夏吴忠那片鸽子场的尘土里，这位货主可不是这个口气。那会儿，他就是天王老子。

事情得从一把没倒好的方向盘说起。

河北来的半挂司机，拉着一车鸽子粮，紧赶慢赶，路上就靠泡面顶着。到了地方，却傻眼了。那卸货的路，窄得离谱。右边贴着墙，左边是个土坑，半挂车那十几米长的身子，想完美地倒进去，比穿针还难。

司机都是爱惜车的人，蹭一下就是几百上千。他正小心翼翼地挪着，车后的货主就不耐烦了，话里带着刺：“嘛呢，会不会开车？”

就这一句，火就上来了。司机也不是泥捏的，停了车，那意思很明白：路就这样，我尽力了，不行你自己来。

谁知道，这一停，就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。货主没再嚷嚷，直接走过去，“哐当”一声，把养殖场的大铁门给锁了。还嫌不够，又把自己的小车往门口一横，彻底堵死了出路。

那一刻，空气都凝固了。这已经不是拌嘴了，这是非法拘禁。司机坐在高高的驾驶室里，看着门外那个一脸无赖的男人，心里头发凉。这地方离河北老家上千公里，叫天天不应。货主甚至还挑衅他，让他报警，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，好像这片土地的王法就是他自己。

僵持中，一个电话打了进来，是发货方的。那边的人也头疼，劝司机忍忍，说这货主一直就这德性，出了名的“拽”，不好惹。之前还因为一个破了的饲料袋，硬是从公司讹走了两袋新的。听着这些话，司机心里最后那点火也变成了冰。他明白，今天这亏，是吃定了。

这不是讲道理的地方。

中国有将近三千万的货车司机，他们像流动的血液，支撑着全国超过七成的货运量。但在很多时候，他们也是最没有话语权的一群人。装卸货时被刁难，运费被克扣，这些事，说出来都嫌平常。今天不把车倒进去，明天这趟活的运费可能就悬了，甚至还会被拉进圈子里的黑名单。

最终，司机还是妥协了。他花了整整一个小时，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，一点一点地把车挪到了位。卸完货，铁门打开，他像逃离一样踩下了油门。

可这事，没完。那口恶气堵在胸口，比堵车的路还难受。他把行车记录仪的视频，发到了网上。

他没想到，这几分钟的视频，会掀起那么大的浪。视频里那把冰冷的锁，锁住的不仅是一辆半挂车，也拷问着人心底里那点对人的基本尊重。很快，货主的所有信息都被扒了出来，来自四面八方的电话和评论，让他第一次尝到了害怕的滋味。

这才有了开头那通不像道歉的道歉电话。他不是认识到错了，他只是被打痛了。

那扇铁门，能锁住一个远道而来的司机，却锁不住飞速传播的信号。说到底，有些墙，看着唬人，其实一捅就破。